自今年6月下旬Libra白皮書發(fā)布后,由于其錨定一籃子主權貨幣做信用支撐的野心,全球均對此保持高度關注和警惕。在此后的兩個月中,中國人民銀行通過不同形式對Libra密集表態(tài)。近期,中國人民銀行官員首次公開表示央行數字貨幣已經“呼之欲出”,并對其雛形畫像進行了迄今為止最精確的描述。
上述進展被輿論認為是應對Libra嚴峻挑戰(zhàn)之舉,也是持續(xù)推動數字貨幣的階段性成果。
從監(jiān)管層的應對看,一方面清晰監(jiān)管邏輯,將Libra視作外幣納入我國外匯管理整體框架;另一方面加緊央行數字貨幣的推動,搶占數字貨幣領域話語權。
一位長期關注央行數字貨幣研究的國有大行人士向《中國經營報》記者表示,Libra的橫空出世是否能讓央行對市場化主體打開一定的“口子”,可能是未來最具期待性的看點。
DC/EP沖刺
“央行數字貨幣DC/EP(Digital Currency/Electronic Payment,央行研究的數字貨幣名稱)的研究已經進行了五年,從去年開始,相關人員已經是‘996’了,系統(tǒng)開發(fā)可以說呼之欲出。”中國人民銀行支付結算司副司長穆長春在近期舉行的“第三屆中國金融四十人伊春
論壇”上表示。
如果從近年來對數字貨幣的持續(xù)研究和實踐看,中國人民銀行可以說是全球央行中對數字貨幣探索最為積極并富有前瞻性的機構之一。公開信息顯示,央行自2014年即已經開始針對數字貨幣進行研究。2016年5月,央行宣布將成立金融科技委員會,強化金融科技工作的研究規(guī)劃和統(tǒng)籌協(xié)調。2017年12月,數字貨幣研究所掛牌成立。
事實上,在更早之前,央行數字貨幣研究已經有階段性成果。記者注意到,《中國金融》2016年第17期曾推出“央行數字貨幣研究與探討”的17篇文章專題,反映了“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團隊”對數字貨幣的發(fā)展方向、原型構想、技術路徑選擇、法律依據以及對貨幣政策影響等關鍵問題的研究成果。
前述國有大行人士向記者透露:在早期研究階段,央行多個司局甚至支付清算協(xié)會對此領域均有參與,數字貨幣的方案有幾種方向,決策者也經過了選擇的過程。在現在這個時期發(fā)聲,確實有應對Libra的考慮。
可以肯定的是,在Libra推出前,央行對于數字貨幣的模式方向早已有方向性結論。穆長春此次的精細畫像中,DC/EP的雙運營模式、中心化管理、M0替代等在方向上與2018年1月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范一飛發(fā)表的《關于央行數字貨幣的幾點考慮》一文保持了一致。
一些值得注意的信號是,從2017年末到2018年中,監(jiān)管持續(xù)打擊
虛擬貨幣ICO風險,市場對于數字貨幣的討論明顯降溫,而僅圍繞區(qū)塊鏈底層技術的實踐。
但Libra的橫空出世帶來了一些變數——雖然其架構和路徑以及使用場景均與CBDC不同,但其超越主權貨幣的野心在敏感的國際關系背景下分外刺眼。前述國有大行人士透露,在Libra推出以來,這種對數字貨幣的討論明顯重啟,一些幣圈人士也希望在輿論上進行渲染。
中國人民銀行研究局局長王信在前述論壇發(fā)言時也表示:“Libra錨定一籃子貨幣的走向,未來實質上是錨定美元,跟美元密切相關的話不僅僅是經濟金融問題,甚至會帶來一系列復雜政治問題。”
中國社科院國家金融與發(fā)展實驗室理事長李揚對Libra的分析文章中指出,Libra構建了錨定美元等一籃子法定貨幣的發(fā)行和流通體系。值得注意的是,在這個貨幣籃子構成中,人民幣被明確排除在外。正是這一安排,凸顯了其與以人民幣為基礎的各種貨幣金融安排形成正面競爭的明確立場。
對此,央行也快速對其進行了回應。在應對策略上,一方面是監(jiān)管態(tài)度的重申。包括穆長春和國家外匯局總
會計師孫天琦均先后表態(tài):一是將Libra視作外幣,必須納入我國外匯管理整體框架。二是除國家另有規(guī)定極少數情況外,我國境內必須以人民幣計價結算,絕不能出現在數字環(huán)境下境內交易的Libra化或者是美元化。三是跨境金融服務必須持牌經營,金融牌照必須要有國界。但孫天琦也表示:Libra或許會成為促進改革開放的一股新推動力。
火幣中國CEO袁煜明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央行數字貨幣DC/EP和Libra的功能并不相同,目前不在同一維度競爭,但是其仍然對Libra有影響——DC/EP可擴展性很強,并沒有規(guī)定技術路線,是技術中立的,未來可能會有基于區(qū)塊鏈發(fā)行,且能夠適應國家對于資金的監(jiān)管,如果能夠進行全球流動,可以應對Libra帶來的影響,也有利于人民幣的國際影響力。
支付體系沖擊與路線待明確
不同于對央行數字貨幣研發(fā)同樣積極的英國和瑞士,中國的電子支付特別是移動支付已經非常發(fā)達,為何要在此基礎上推出數字貨幣?
事實上,在早期央行投入研發(fā)時,既有對趨勢的把握也存在對市場挑戰(zhàn)的應對。
中國人民大學金融科技研究所高級研究員蔡凱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央行數字貨幣是作為M0的替代,但其和目前移動支付在很長一個時期內不是替代而是平行關系。傳統(tǒng)支付更依賴賬戶體系,不同運營方的電子錢包之間的轉賬有障礙,防篡改能力也比較弱。
在袁煜明看來,從小額零售支付的場景和用戶的角度看,央行數字貨幣和移動支付的功能類似,但兩者并不是替代的關系:一方面央行數字貨幣可以對貨幣流動進行更好的掌控監(jiān)管,另一方面也可以脫離銀行賬戶進行價值轉移,使得用戶直接可以進行匿名可控的交易。而從貨幣的角度來說,央行數字貨幣是替代M0,即流通中的現金,而目前的移動支付,兩個賬戶之間的劃轉其實只是支付商總賬戶中的數值變動,其背后的資金更傾向存款或者貨幣基金,是M1,兩者在貨幣類型上并不相同。
不論是Libra還是DC/EP,目前可以預估最明顯的影響仍是對現有支付清算體系的沖擊。在伊春論壇上,中國銀聯(lián)董事長邵伏軍就表達了這種擔憂。在他看來,雖然DC/EP的雙層運營體系是確定的,但在體系之下也存在不確定性:一種模式是,區(qū)塊鏈技術覆蓋數字貨幣的發(fā)行以及流通的全過程,DC/EP交易的轉接由區(qū)塊鏈網絡協(xié)議直接完成。這種模式下支付清算機構會被邊緣化。而另一種相當于雙重投放體系中,代理發(fā)行機構發(fā)行DC/EP是有自己的標識,支付清算機構通過對現有網絡改造來支持轉接清算,類似港幣的模式,相當于現有銀行賬戶體系中多了一個數字貨幣賬戶。
但上述國有大行人士認為,這種方式對現有體系影響最小,但實質上就沒有太多新意。一位清算機構研究部門人士告訴記者,從業(yè)務上看,支付清算機構能為數字貨幣的雙層投放架構帶來更多靈活性;從技術上看,區(qū)塊鏈未必是數字貨幣的最佳實現技術??偟膩砜?,支付清算機構不應該會缺席,但也存變數。
針對Libra的討論中,目前一個一致的觀點是其會對中國類似支付寶、微信支付這樣的移動支付巨頭的國際化形成打擊——因為Libra是從底層到賬戶到支付的完整設計,有自己的流量,場景,閉環(huán)系統(tǒng)。但如果反過來看,目前中國移動支付和互聯(lián)網寡頭也擁有了相關技術水平和閉環(huán)生態(tài),如果以市場化的形式去與libra博弈,又是否具有可能?
事實上,此前螞蟻金服和騰訊在Llibra出現后已經紛紛表態(tài),螞蟻金服區(qū)塊鏈業(yè)務相關負責人在一次采訪中也向記者表示,類似技術其實在螞蟻金服的跨境支付中早使用。而公開消息顯示,馬化騰曾在微信朋友圈點評稱,“技術都很成熟,并不難。就看監(jiān)管是否允許而已”。
但在蔡凱龍看來:以目前的監(jiān)管框架看,監(jiān)管對市場化主體發(fā)幣的態(tài)度是不支持的, 這也是為什么央行加速推出央行數字貨幣的原因之一。這些機構都表態(tài)專注于底層區(qū)塊鏈技術,因此短期內推出機構的數字貨幣的可能性極小。
北京市網絡法學研究會副秘書長車寧對此則持一種審慎樂觀態(tài)度:未來有可能出現數字法幣和數字貨幣并存的狀態(tài)。在他看來,中國市場主體是否可能存在類Libra探索可能與三方面相關:第一,監(jiān)管科技相應能力是否到位。第二,這種“試驗”是否會對現有生態(tài)造成影響。第三,是否存在侵蝕主權貨幣的可能。
但一個需要關注的背景是,全球范圍內目前均對大型科技公司參與金融保持警惕。據外媒報道,今年7月美國一項名為《讓大型科技公司遠離金融業(yè)務》的立法草案就已分發(fā)至眾議院。而在國內,《中國金融穩(wěn)定報告(2018)》也透露出對“系統(tǒng)重要性金融機構”的監(jiān)管思路。從這些背景看,央行數字貨幣的沖刺,亦是在與國內外的市場力量進行賽跑。
Libra的出現,是否會對央行對于市場化機構探索采取新的思路?王信在前述論壇上就提到:假如說我們也支持我們的機構,發(fā)行類似Libra這樣的中國版的數字貨幣,那么它的應用范圍應該是怎樣的,它主要是用于國際領域呢,還是也可以在境內廣泛使用,它對我們現行的人民幣有怎樣的影響?
這種假設是否有成為現實的可能?目前仍沒有答案。畢竟在可預見的未來,數字法幣甚至數值貨幣仍會長期與現金并存,新的監(jiān)管思路和政策落地也會是長期過程。前述清算機構研究部門人士就認為:在替代現金甚至移動支付上,目前的電子支付形式已經非常成熟和市場化,匿名對消費者來說是不是個硬需求?至少目前看不到大規(guī)模替代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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